绘者吉贝尔这次选择的,又是一段幸存下来的个人历史,不过这次的孤例与迪迪埃那些真实的照片搭配,更加惊心动魄,也更富有冲击力。

我更喜欢从口述者迪迪埃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

这种鲜为人知的现实,就像集中营的幸存者写下的文字,都是从时代的夹缝、罅隙中抢救下的真相。而作为幸存者的自己,该如何重新审视那段经历?

常常会听到人们说,我犯错了,我成长了,我悔悟了,迪迪埃什么都没说,他后来多次重返阿富汗,已无声地表明了他的改变,他的成长。

人们往往只在面临变化,经历磨难的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错误和幼稚。

前些年,每次在黄金周期间与女友出行,总有一两天会在吵架、争执、冷战中度过,反复几次后,促使我重新思考旅行的寓意。

旅行之时,身心暴露在陌生的空间里,一切都要重新定义、重新适应,应该试着用自己已知的一切,去撬动,尝试驾驭陌生的周遭,而不是努力将自己保护起来。同行两人之间的情感关系,也要经历这种陌生化。重新适应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

战争的极端环境,能加速这种“成长”。在战争的蹂躏、折磨、恐惧之下,直面选择的失败、经验的失效、人性的扭曲,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无能与幼稚。在与残酷现实遭遇之前,我们无不是自洽、怡然的个体,再次转身时,才有了重新评估的机会,确认被单一视角朦蔽的自己。

摄影,发现,眼光,决定性瞬间,迪迪埃带着这些观念上路。他在旅途中剧烈地与人互动,与自然互动,与战争和扭曲中的人性猛烈擦身。他一次次地试图用“摄影术”施加影响,最终,却只发现自己的无力与无用。

书中的每个人,用自己的行动与战争、与人性激烈碰撞,圣战士靠行走和抗争,医生靠手术,摄影师靠摄影,摄像师靠录像,人用不同的形式,说着同样的”话“。人在变化中成长,不断突破自己的界限,发掘崭新的现实。

他或许发现了,摄影没那么重要。

他或许发现了,这段历程,忠实地记录了他的成长。

这些底片,在他的纠结和绝望中被生产出来,才具备了分享的价值。它们本应记录战争,记录残酷,最终记录下的,却统统是人与人的关系。那么,什么才是战争?

或许发现了吉贝尔专注发现的某种母题,即“人的成长”,在纪实一般的故事里隐藏着挣扎。

—— “什么让你重返这里?”
—— “人。”

不是战争。


豆瓣原文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