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天生有罪》
Notes
- 快乐教育也是这个目的(削弱思考能力)。低智教育易于管理,那到底应如何理解高级教育,难道是在学习统治其他人的方法吗?
- 统治地位和贫富差距大,能够影响到政策的制定和执行,甚至解释权。
- 创业者的互助。解决问题,资源互通,最好是可以共享生产资料。
- 街区经济,也是非正规经济的一种,但需要打破内循环,与外部进行协作和分工。
- 爱真的是创造的动力。
- 跳出来,才能认清很多问题。但要想解决,又是另一个问题。
-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并非暴力,而是爱。爱是有创造力的行为。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为他创造出了一个新世界。我妈就是那样对我的,然后我用我所有获得的进步,所有学到的知识,回过头来为她创造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给她提供了崭新的视角。从那儿以后,她再也没对自己的孩子动过手。”
第一部分
种族隔离制度的天才之处在于,它能说服绝大多数人相互敌对。用隔离制造仇恨,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你把人分成不同的群组,让他们相互仇恨,这样你就可以控制他们全部人。
第一章 跑
我的整个家庭都信教,只不过我妈一直信基督,而我的外婆一面信着基督,一面也保留着她从小到大的传统科萨信仰,她会和我们祖先的灵魂交流。很长时间里,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很多黑人会放弃他们原本的信仰,改信了基督。但是去教堂去得越多,在那些长凳上坐得越久,我就越了解基督教的逻辑:如果你是美国原住民,你向狼祈祷,那你是野蛮人;如果你是非洲人,你向你的祖先祈祷,你是原始人。但当白人向一个能把水变成酒的家伙祈祷,好吧,这很合乎常识。
喜悦赞美教会是多种族融合教会。深度解读教会是白人教会。激情澎湃教会则是黑人教会。
“特雷弗!萨柯拉!”
萨柯拉的意思是“别唱反调”。这是科萨家长经常对小孩说的话。只要听到这句话,我就明白对话结束了,如果我再敢咕哝一个字,就会招来一场暴揍。
没什么东西烧起来能像轮胎那样——狂暴的火焰直冲天际,你简直无法想象。当我们开车绕过那些燃烧的路障,就好像我们身处烤箱之中。我曾对我妈妈说:“我觉得撒旦就在地狱里烧轮胎。”
她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始放声大笑。我也笑了起来。午夜里,我们站在一起,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妈妈,两人的胳膊和腿上满是血污和土渍,罩在路对面加油站的微光中,忍着疼,一起大笑着。
种族隔离是种族主义的完美形态,经过了几个世纪的进化才得以成形。1652年,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在好望角登陆,建立了一个贸易殖民地,名为科普斯塔德——也就是后来的开普敦——这里成了来往于欧洲与印度的船只歇脚的地方。为了推行白人统治,荷兰殖民者与本地原住民展开了战争,最终立下了一系列法条,征服并奴役了当地的土著。英国人接管了开普殖民地后,荷兰登陆者的后裔们便迁往内陆,并且发展出了他们自己的语言、文化、风俗,最终成为了独立的民族:南非白人——非洲的白人部落。
大英帝国衰落后,南非白人又崛起了,宣称他们才是南非的合法继承人。为了在这个国家那群不安分的黑人群体面前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统治阶级意识到他们需要一套更加新颖且强力的手段。他们派出了一支队伍,周游世界,学习各种成熟的种族主义执行技巧。他们去过澳大利亚。他们去过荷兰。他们去过美国。他们看到了什么行得通,什么行不通。然后他们凯旋,写了一份报告。政府利用这些知识,建立起了人类历史上最先进的种族压迫系统。
第二章 天生有罪
种族隔离代表着一个警察国家,一个让黑人处于绝对控制下的各种法条和监视系统。若能将所有法条写下来堆到一起,那需要用掉三千多张纸,可重达五千克。但是南非种族隔离的精髓对美国人来说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在美国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三件事:把原住民驱赶到保留地、黑人奴隶制、隔离制度。想象一下,这三件事在同一时间内发生在同一群人身上,那就是种族隔离。
城市里很多妓女都是科萨人。她们和我母亲说着同样的语言,并教会了她如何在城市中生存。她们教她穿上女佣的连体工服,这样在城里走动就不会被拦下来质询。她们给她介绍愿意出租公寓给她的白人房东。这类房东通常是外国人,譬如德国人或者葡萄牙人,他们并不在乎禁止跨种族发生关系的法条,很乐意把公寓分租给妓女,并且还能偶尔和她们上上床。好在我母亲有工作,付得起房租,所以对这类交易并不感兴趣。
在父亲同意后的第九个月,1984年2月20日,我妈妈在希尔布洛医院做了剖腹产。由于她和家人关系疏远,还和一个她无法公开关系的男人怀了孩子,所以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医生将她推入产房后,剖开她的肚子,取出了一个身上流着一半白人血液、一半黑人血液的婴儿,这个婴儿违反了无数的法条,章程与规则——所以,我生下来就有罪。
大多数孩子是他们父母的爱的结晶,而我是我父母犯罪的结晶。我唯一能和我父亲相处的时间都是在室内。
于是,就像她是如何租到房子,如何穿女佣衣服在路上走那样,我妈妈又找到了社会系统的漏洞。混血儿(父母一个是黑人一个是白人)是违法的,但是有色人种(父母两个人都是有色人种)是不违法的。所以我妈妈把我当成一个有色人种小孩在养。她在有色人种聚居区找了个托儿所,把我放在那里之后,自己就可以去上班了。
在成长过程里,我从未意识到我的外婆就住在靶子的中心。
第三章 祈祷吧,特雷弗
我的曾外婆也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叫她可可。她年纪很大,差不多九十来岁了,弯腰驼背,身体虚弱,眼睛全瞎。没人搀扶的话,她就没法行走。她常常坐在厨房的煤炉旁边,套着长长的裙子,头上裹着头巾,肩头盖着毯子。因为家里要做饭、供暖、烧洗澡水,所以煤炉总是燃着。我们让她坐在那儿,因为那是家里最暖和的地方。早上有人会叫醒她,搀着她到厨房,坐好。到了晚上,有人再将她搀到床上。这就是她每天要做的事,坐在炉子边,坐一整天。她为此感到满足。只是她看不见,也动不了。
在自由抗争时期,她们会唱这样的歌——“Wathint’ Abafazi Wathint’ imbokodo!”,意思是“当你击打一个女人,你就是在击打一块顽石”。从国家的角度,我们尊重女性的力量,但是在家中,女性被认为是要顺从丈夫的。
索韦托总有些奇妙之处。没错,这是殖民者用来囚禁我们的地方,但同时,这地方给了我们一种自主掌控的感觉。索韦托是属于我们的,它有一种自立自强的气息,是你在别的地方找不到的。如果说美国梦就是努力奋斗离开贫民窟的话,那么在索韦托,因为没法离开它,所以这里的梦想就是改变这个贫民窟。
索韦托有上百万人口,却没有任何商店、酒吧、餐厅。没有铺出来的道路,供电量极小,下水道也不完善。但当你把一百万人放在一处,他们自会有解决方法。黑市经济系统崛起,人们在自家后院做着各种各样的小生意:修汽车、开托儿所、卖翻新轮胎。
(也是非正规经济的一种形式)
好像修一个车道,就能祈愿到一辆车。索韦托的故事就是车道的故事。这是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你有没有在一个婴儿拉屎的时候直视过他的眼睛?他在那时会到达自我觉醒的一瞬间。
不过如果你想看英语原版的,广播里会同时播放英文的原声道。你只要把电视调成静音,同时打开收音机就可以了。
第四章 变色龙
我学会了像我妈那样使用语言。我可以同步转播——用你的口音跟你交流。走在路上,我经常会招来怀疑的目光。他们会问我:“你哪儿来的?”不论他们用哪种语言问我,我都会用同样的语言回复他们,并且使用同样的口音。他们脸上会出现一瞬间的迷惑,然后那种怀疑的神情就消失了。“哦,好吧,我以为你是外地人。没事了。”
而在玛丽威尔,各种肤色的小孩都混在一起玩。在那天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人们明明在一起却又不在一起的样子,他们明明处于同一个空间之中,却选择互相不进行任何接触与交流。
“你明不明白这个决定会影响你的未来?你明白你放弃了什么吗?这个决定会改变你后半辈子的机遇。”
我一辈子都在看别人,在我看来,我和我身边的人一样,而他们都是黑人。我的表兄是黑人,我妈妈是黑人,我外婆是黑人,我在黑人中长大。虽然我有个白人父亲,我上的是白人的主日学校,我能和那些白人小孩玩得来,可我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而我虽然不属于某个黑人部落,但是黑人孩子接纳了我。
因此,让种族隔离可行的唯一方法,就是削弱黑人的思考能力。在种族隔离制度下,政府建立了鼎鼎大名的班图学校。班图学校不教科学,不教历史,不教公民学,只教度量方法和农业知识:怎么数土豆,怎么铺路、切木头、犁地。
(快乐教育也是这个目的。低智教育易于管理,那到底应如何理解高级教育,难道是在学习统治其他人的方法吗?)
第五章 第二个女儿
教会学校和班图学校,这两种在南非的教育模式,体现了英国人和南非白人这两股白人殖民势力对待原住民的不同态度。英国种族主义和南非白人种族主义的不同在于,英国人至少给了原住民一点追求的希望。假如他们学会说标准的英语,穿合适的衣服,假如他们变得英国化,或说变得开化,终有一天他们也许可以在社会中获得一席之地。而南非白人从来没有给我们这个选择。英国种族主义说:“如果猴子能像人一样走路、说话,那么也许他就是个人。”南非白人种族主义则说:“为什么要给猴子看书?”
(USA也一样,统治地位和贫富差距大,能够影响到政策的制定和执行,甚至解释权)
长大一点儿后,她就离开了农场,去隔壁镇的工厂找了份工作。工作是坐在缝纫机前缝校服,每天的报酬是一盘食物。她经常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因为那是她自己挣来的。她自己照顾自己,不再是任何人的负担,也不欠别人任何。
有太多的黑人家庭穷极一生在填补过去的缺口。这是身为黑人以及贫穷的诅咒,这也是一代代人无法逃离的梦魇。我母亲将其称为“黑人债”。因为你的长辈们已经被剥夺殆尽,你不能把这些钱用在自己身上,让自己进步,你只能把你挣来的钱给他们,把他们拉回生活的起点。
(遍地都是陷阱。)
由于我妈妈跟我讲的这些过往,我从来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她从来不会自怨自艾。她常说:“了解你的过去,才能变成更好的人。但是不要总为过去悲泣。生活是充满痛苦的,让这些痛苦将你变得更强,不要执着于它。不要怨天尤人。”她从来不会怨天尤人。哪怕她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童年,还遭受了父母的背叛,她都没有抱怨过一句。
(向前看,向着光明,正向的力量。)
到了该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她挑了“特雷弗”,这个名字在南非没有任何意义,在家族中没人叫过,甚至都不是从《圣经》上来的。这就是个名字而已。我妈妈希望她的孩子不要被命运束缚。她希望我可以自由地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成为任何人。
我记得有些书是讲白人小孩解谜还是什么鬼的,我可没时间读那些。我要读罗尔德·达尔,飞天巨桃历险记,好心眼儿巨人,查理的巧克力工厂,亨利休格的奇妙故事。这才是我的主攻方向。
(靠,都是我喜欢的!!我还喜欢那本《女巫》)
如果说我妈对我的教育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解放我的思想。我妈妈跟我说话就像和其他大人说话一样,这并不寻常。在南非,小孩和小孩玩,大人和大人聊天。大人会监督你,但是他们不会压低身段来和你对话。但我妈妈会。一直以来,我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总是在给我讲故事,给我上课,尤其是《圣经》课。她特别喜欢旧约中的诗篇,我以前每天都要读那些诗篇。她还会考我:“这一段是什么意思?对你意味着什么?你要怎么在生活中运用这层含义?”这就是我的日常。我妈妈教了我学校不会教的东西——她教会了我如何去思考。
(只要你开始思考,你就自由了。)
如果不用上学、工作或去教会的话,我们就会出去探索世界。我妈妈的态度一直是:“我选择了你,孩子,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我要把我没有经历过的东西都给你。”她全身心地给予了我一切。她会找那种可以带我去玩又不用花钱的地方。我们走遍了约翰内斯堡的每一个公园。我妈妈会坐在树下,读《圣经》,我则会到处跑到处玩。
食物,或者获得食物的途径,总能体现出我们生活得好还是不好。我妈妈总是说:“我的任务就是喂饱你的身体,喂饱你的精神,喂饱你的思想。”这正是她所做的,她会用所有的钱来买食物和书,几乎完全不会花钱在别的地方。她的节俭堪称传奇。
尽管我们在家过得很节俭,但我从来不觉得我们穷,因为我们的生活实在是丰富多彩。
我妈妈会带我去其他黑人永远不会去的地方。她不会被那些可笑的固化思维限制,比如黑人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之类的。
我们常和人说,你要追随你的梦想,但是你的梦想只能是在你能想象的范围内,而且这取决于你来自哪里,所以你的想象是会受限制的。在索韦托长大,我们的梦想就是在房子里多加个房间,也许门口再加个车道。也许有一天,在车道的尽头,还能再加一道铁门。因为那是我们所熟悉的世界。但是世界的可能性远远超出了你所能看见的部分。我妈妈让我看到了世界的可能性。让我惊讶的是,从来没人告诉过她这些。没人选择她。她自己做到了这一切。她仅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找到了自己的路。
第六章 漏洞
从大人的角度看,我是个破坏力极强,而且也管不住的小孩。但是作为一个小孩,我一点儿也不这样认为。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什么。我是想要创造些什么。我不是要烧掉我的眉毛。我是要创造火。我不是要弄坏投影仪,我是想制造混乱,看人们如何应对。
我只是太有创造力,太独立,而且精力过于充沛。那些医生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都会得出一个结论,我将来要么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罪犯,要么就会变成一个善于抓罪犯的人,因为我总能找出法规中的漏洞。每次发现一个法规不合逻辑的地方,我就会绕着走。
天主教学校和种族隔离一样,都是无情的独裁者,而且权力中心所仰赖的那一大堆法条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在我妈妈的成长过程里,她遇到了各种各样的规则,而她会质疑这些规则。如果规则没有拦在她面前,她就直接绕着走。我妈心里唯一的权威就是上帝。上帝是爱,《圣经》是真理——所有其他事情都可以辩驳。她唯一头疼的就是我总在试图挑战并质疑她。
但是我还从我妈身上继承了一个特点,就是擅长忘记生活中的痛苦。我记得留下创伤的原因,但是我不会揪着创伤不放。我从来不会让回忆的痛苦阻碍我对新东西的尝试。如果你总是想着你妈妈会打你,或者生活会惩罚你,你就不会再突破界限,打破规则。最好的是,你挨完打,哭一会儿,第二天醒来继续生活。身上可能会留下几块淤青,提醒你发生了什么,但没事的,过一段时间,淤青会褪去,而且它们褪去是有原因的——又到了该干点儿什么坏事的时候了。
第七章 芙菲
妈妈给她们起名叫芙菲和豹子。芙菲,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豹子有个粉鼻头,所以她是粉红豹,然后就简化成了豹子。她们互相照应,但也经常打架。是真打,会流血的那种撕咬与抓挠。她们之间的关系奇怪又可怕。
那时我们才意识到,原来她们一辈子的相处模式都是由一只狗告诉另一只狗该做什么。聪明且听得到的那只,一直在帮助蠢笨又听不到的那只。
我人生中第一次那么伤心就是因为芙菲。没人像芙菲那样背叛过我。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一课。难的是,我需要明白芙菲并没有背叛我去和别人在一起。她只是在尽情地过她的生活。在我知道她白天会偷偷溜出去玩之前,她和另一家人的关系并没有影响到她和我之间的感情。芙菲并没有恶意。
(史怀哲提到童年一件难忘的事,也是被背叛。)
我相信芙菲是我的狗,当然这并不是真的。芙菲是只狗。我是个小孩。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只是恰巧她住在我们家而已。这段经历影响了日后我对于感情的看法:你并不拥有你所爱的人。我很幸运,可以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学到这个道理。我有很多朋友,在成年以后,依然会因为被人背叛而悲痛欲绝。他们会找到我,胸中充满愤怒,向我哭诉自己是如何被人背叛,被欺骗,而我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第八章 罗伯特
种族隔离制度结束后,我父亲从希尔布洛搬去了一个叫尤维尔的地方,那里之前本是一个安静的居民区,后来转变为一个极富活力的大熔炉,不论黑人白人,还是其他人种都聚居于此。来自尼日利亚、加纳和非洲其他国家的移民涌入这里,带来了不同的食物和激动人心的音乐。洛基路是这里的主路,两边遍布着小商贩、酒吧和餐厅。这里就像一场文化大冲撞。
非洲圣诞节对于圣诞老人这件事是有争议的,这关乎荣誉。如果一个非洲父亲给自己的小孩买了个礼物,他才不会把功劳归功于那个白人胖子。非洲父亲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不不不,是我给你买的。
我们重新联系上后,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弥补我们错失的这些年。我想出的最好的方式就是采访他。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个错误。采访可以给你事实和信息,但是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事实和信息。我想要的是一段关系,而采访不是关系。关系是建立在沉默上的。你和别人共度一段时间,你望着他们,和他们接触,然后开始了解他们——然而种族隔离让我们缺失了这个部分,也就是时间。你无法用采访来弥补上这段缺损的时间,但我得靠自己想明白这件事。
第二部分
在这方面,南非有色人种的历史比南非黑人的历史还要糟。尽管黑人受了很多苦,他们起码知道自己是谁,但有色人种并不知道。
第九章 桑葚树
我妈妈觉得所有的事都好笑。面对再黑暗、再痛苦的事,她都能用幽默化解。“试着想想好的一面,”她笑着,指着半身满是桑葚汁的我。“你现在真的是一半黑一半白了”。
“特雷弗,记住,一个男人的价值不是由他赚多少钱决定的。哪怕你比你的女人赚的少,你依然是当家的男人。不是说你要成为一个男人,你本来就是个男人。成为男人并不意味着什么都要多过你的女人。”
再小的事都会激发她来给我上课。如果我走回房间的半路上遇到她,没有抬眼就说了句“嘿,妈”,她就会说:“不,特雷弗!你得看着我。你得承认我的存在,得表现出来,你看到我人在这里,因为你现在怎么对我,将来就会怎么对你的女人。女人需要被关注。你得过来跟我打招呼,让我知道你看到我了。不要只是在你需要什么的时候,才看得到我。”
第十章 一个年轻人的漫长的、尴尬的、偶尔悲剧又时常蒙羞的心灵教育——第一部分:情人节
我在后来的生活中发现,原来白人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有这样的思维逻辑:“你们俩长得很像,因此我们必须要安排你们俩进行交配。”
第十二章 一个年轻人的漫长的、尴尬的、偶尔悲剧又时常蒙羞的心灵教育——第二部分:暗恋
对于我生命中做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我都不后悔。但我常常为之感到后悔的是那些我没做过的事、没选的那个选项。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害怕失败,害怕拒绝。但是后悔才是我们最该害怕的事。失败是一种答案。拒绝也是一种答案。但后悔却是你永远得不到答案的永恒问题。“要是我当初……”“如果我那样选了……”“不知道如果走了那条路会怎样……”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而且这些疑问会纠缠你一辈子。
我的思绪开始回到那些聊天的现场,在院子里,在电话里,每一次我都应该把那句话说出口:“嘿,萨赫拉,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就这十八个字,如果我能有勇气把它们说出来,也许我的一生会就此不同。但是我没说,现在她已经离开了。
第十三章 色盲
南非有11种官方语言。在实行民主制以后,人们说:“好吧,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不同的族群都觉得自己没有被排斥呢?”英语是国际语言,也是象征财富和舆论的语言,我们要保留。很多人都被迫学了或多或少的南非荷兰语,保留它也是有用的。而且,我们也不希望白人少数族群感觉自己在新南非没有立足之地,否则他们会带着所有钱离开。
第十四章 一个年轻人的漫长的、尴尬的、偶尔悲剧又时常蒙羞的心灵教育——第三部分:舞会
芭比姬的三个姐姐都会说英语,她的妹妹勒拉朵也会说一点儿。所以每次我们和芭比姬以及她的姐妹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大部分对话都是用英语进行的。偶尔会说一些佩迪语,梭托语,但这在南非太正常了,我从来不觉得有问题。我可以从大家说的英语部分中了解整段对话的大意,完全可以明白人们在聊什么。我的大脑就是这样处理语言的,哪怕我听到的是其他语言,它们在我这也会自动转为英语。我的大脑会将其保存为英语。当我的外婆和曾外婆歇斯底里地祈求上帝摧毁那个在家里地板上拉屎的魔鬼时,她们说的是科萨语,但我脑中储存下来的是英语。在记忆里,她们说的是英语。于是当我躺在床上想着芭比姬和我们一起相处的日子时,我感觉我们一直在用英语交流,因为我是这样记得的。汤姆从来没有提过她会说什么语言不会说什么语言,因为他怎么会在乎呢?他只想拿到免费的CD,和她的妹妹约会。我就是这样和一个女孩约会了一个月——我以为她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然而我跟她之间连一次简单对话都没有过。
第三部分
在德国,所有小孩在高中毕业前都要了解纳粹大屠杀的史实。不仅仅是知道事件本身,还包括了解这个悲剧为何会发生,造成了怎样的后果——简而言之,就是大屠杀到底意味着什么。因此,在德国人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对这件事有着恰当的认识,并心怀歉疚。在某种程度上,英国孩子也对殖民主义怀有类似的认知。在学习整个大英帝国的历史时,他们对于那段历史的承认总是带有一种不情不愿的感觉。“好吧,那还挺丢人的,是不是?”
第十五章 跳吧希特勒!
博洛是我的小卖部客户之一,所以我和他变得很熟。博洛的父母是职业盗版商。他们制作盗版游戏,在跳蚤市场上贩卖。身为盗版商的儿子,博洛继承了家业——他开始在学校里贩卖盗版游戏。同学会将游戏机给他,让他带回家,几天后,他就带着一个装有内置芯片的游戏机回来了,里面全是游戏,然后再将游戏卖掉。博洛有个朋友叫安德鲁,安德鲁是白人,也是盗版贩子,卖的是盗版CD。安德鲁比我高两个年级,是个真正的电脑极客:他家里甚至有刻录机——那个年代,没人有刻录机。
身为小卖部男孩,我在卖盗版碟这件事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我已经有了人脉网络,只需要把盗版碟的生意插进去就好了。有了卖CD和游戏的钱,我就可以攒钱给我的电脑买新的组件和内存条。电脑极客安德鲁教了我应该怎么做,去哪里买最便宜的部件,如何组装,如何修理。他还给我展示了他的工作流程,如何下载音乐,去哪里批发可重写的光盘。我唯一缺的就是自己的刻录机了,因为这是最贵的组件。那时,一台刻录机几乎和整台电脑的价格差不多,大约需要2000兰特。
(创业者的互助。解决问题,资源共通。生产资料。)
本地的南非音乐很多,但是人们真正趋之若鹜的是美国黑人音乐,嘻哈、蓝调这些。锯齿边缘合唱团很红。112也很红。我卖了好多张蒙特尔·乔丹的碟。好多好多张蒙特尔·乔丹。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体会到有钱的感觉,那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事情。有钱后,我了解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钱给了你选择的权利。人们不是想要变得多富有,人们是想要选择的权利。你越有钱,你面前的选择就越多。这就是金钱带给你的自由。
他的家庭唾手可得的东西,我的家庭一样都得不到。我有销售的天分,但是如果没有知识和资源,我有天分又能怎样?人们总是想要这样教育穷人:“为你自己负责!自己要学会创造!”但是请问,穷人拿什么原始材料来创造东西?
人们总是说,“授人以鱼,受用一天,授人以渔,受用一生。”但他们却没说,“如果你能顺手再给他一个钓竿就更好了。”这就是缺失的那一环。和安德鲁一起合作,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你需要有个来自特权社会的人告诉你:“好的,这些是你需要的,而你只需要这样做就好了。”如果安德鲁没有给我那台刻录机,就算我空有一身销售才能,也一事无成。人们会说:“哦,这是一份施舍。”并不是这样的。有了它以后,我仍需要努力才能赚到钱。但如果没有它,我连赚钱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你能顺手再给他一个钓竿就更好了。”)
邦哈尼和我从高中毕业之后,我们都找不到工作。也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工作。我赚钱的唯一渠道就是卖盗版CD,以及在别人的派对上当DJ。既然我已经离开了桑德林汉姆,那么亚历山德拉的小巴司机和当地小孩就成了我唯一的客源。我也经常在那边当DJ,所以我选择继续这样赚钱。我认识的大多数白人小孩都准备休个“间隔年”。“我准备休个间隔年,去趟欧洲。”白人小孩都会这样说。所以我回道:“我也要休个间隔年。我准备这一年就在小镇上的街角闲逛。”事实上,我正是这么做的。
多亏了我的电脑和调制解调器,我可以下到很多没多少人听过的独家音乐,但这对我来说也是个问题。有时候我在一些派对上放新歌,人们会站在原地一脸迷惑:“这是啥?这该怎么跳?”譬如,假设DJ播了一首歌,叫《看我(摆动/耐耐)》”(Watch Me Whip/Nae Nae),这首歌非常朗朗上口,但是该怎么摆动?耐耐又是什么?为了让这首歌流行起来,你得知道怎么摆动以及怎么跳耐耐舞。只有当人们知道如何跟随音乐舞动,派对上的新音乐才能得以流行开来。邦哈尼决定,我们得组建一个舞蹈团队,给人们展示怎么跟着我们的音乐跳舞。因为我们整天都无所事事,只是在听CD,想舞蹈动作而已,我们那些街头玩伴对这些歌已经很熟悉,所以现在他们成为了我们的舞者。
但是从殖民统治以来,到了种族隔离的阶段,南非的黑人被要求还要取一个英文名或欧洲名字——那种白人可以轻松念出来的名字。所以你会有一个英文名,一个传统名,还有你的家族姓氏,组成你的全名:帕特莉莎·努拜伊赛罗·诺亚。
西方人对这样的取名方式感到震惊且迷惑,但是,这其实是西方人自食其果的典例。殖民者瓜分了非洲,让黑人变成劳动力,但与此同时,却并没有给予他们应得的教育。白人也不会和黑人交流,所以黑人怎么会了解白人世界发生了什么?正因为如此,很多南非的黑人并不知道希特勒是谁。我自己的外公就以为“希特勒”是那种帮助德国赢得了战争的军用坦克,所以他会说“一台希特勒”。因为那是他从新闻里捕捉到的零碎信息。对于很多南非黑人来说,“二战”的故事梗概就是有个叫希特勒的人,让同盟国输掉了战争。希特勒太强大了,以至于到了某个阶段,黑人要去帮白人打仗——如果白人会屈尊请黑人帮自己打什么人,那这个人肯定是史上的最强者。如果你希望自己的狗变得威风凛凛,你可以给自己的狗起名叫希特勒。如果你希望你自己的小孩变得坚韧顽强,就给你的小孩起名叫希特勒。所以很有可能你会拥有一个叫希特勒的舅舅。这只是一种起名习惯罢了。
(知识的获取,必须有上下文,有系统性、复杂性。要交织在一起。)
学校并没有教我们如何批判性地去思考希特勒、反犹太主义,还有大屠杀之间的关系。以此类推,学校也没有告诉我们,种族隔离制度的构建者就是希特勒的铁杆粉丝,这些种族歧视的法规正是受到了纳粹德国那些种族主义法规的启发。学校没有教我们思考希特勒和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第十六章 芝士男孩
邦哈尼带我到亚历山德拉后,我们像大多数人那样,从桑顿区那一侧穿进去,经过了约翰内斯堡最富有的生活区,经过了宫殿般的豪宅和金山银山,然后又穿过了韦恩堡这条工业隔离带,富有白人和贫穷黑人的世界,就是从这里分界的。在进入亚历山德拉的入口处,列着一排长长的迷你小巴,以及一个巴士站。这是你会在007电影或《谍影重重》里见到的那种熙熙攘攘、混乱不堪的第三世界市集。这里就是中央车站,只不过是在户外。一切都生机勃勃,一切都在飞速运转。好像这里没有什么存在于昨日,也没有什么能持续到明天,但每天都是完全一样的。
一旦经过小巴的队列,你就真正进入亚历山德拉了。我从未在其他地方感受过像亚历山德拉这样的紧张活力。这里简直是人类的蜂巢,人们在这里一刻不停地来来去去,黑帮在争夺地盘,路人在街角无所事事,小孩到处乱跑。由于这些高度集中的能量无处发泄,没有机制可令其自然消解,所以这里会周期性地爆发大规模的暴力事件,亦或是极度疯狂的派对。在一分钟以前,这还是一个平静的下午,人们在四处闲逛,干着自己的事,突然之间,警车和黑帮就开始上演追逐火拼大戏,车辆在街道上飞驰,枪声不绝于耳,直升机出现在头顶盘旋。十分钟后,这一切又好像从未发生过——所有人又开始闲逛着做自己的事了,熙熙攘攘,来来去去,东奔西跑着。
(!!!走出康普顿)
你一边走着,音浪向你袭来,人类活动的稳定节拍,人们用十几种不同语言对话、闲聊、争论、吵架。每时每刻都有音乐声。你会听到某个角落里播着传统南非音乐,另一个角落大声放着桃莉·巴顿,而一辆车呼啸而过,留下一串震天响的克里斯托弗·华莱士的节奏鼓点。
他们拥有更多的潜力,但是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机会。他们大概了解了一些外面的世界,但是没有办法真正融入到外面的世界里去。
街区让我意识到,犯罪连绵不绝,是因为犯罪这件事做了政府没有做到的事:犯罪活动关心你的人生。犯罪是这里的基础。照顾需要帮助的小孩,帮了他们一把的,正是犯罪活动。提供实习机会和暑期工作、给予你晋升机会的,正是犯罪活动。犯罪活动渗透在这个社区的角角落落。犯罪活动不会歧视任何人。
(非正规经济天然的平等性。)
邦哈尼一开始对我说“我们去街区吧”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就是去那边卖卖碟,或者在派对上做做DJ。结果,我们卖碟做DJ,都是为了在街区里做小额贷款和当铺生意积累资本。很快,后者变成了我们的事业中心。
我们去参加派对前,约上那个姑娘——她正为可以逃离母亲的牢笼而激动不已。那个男生带来了啤酒,也终于和心爱的姑娘见了面,而我们则把她妈妈欠我们的债一笔勾销以示感谢,随后再把那几箱酒卖了,把钱补回来。总有解决的办法,而这是最有趣的部分:拐个弯抹个角,解决难题,看谁走到了哪一步,谁又需要什么,我们可以联系到谁,让钱兜兜转转又回到我们手里。
街区吊诡的地方在于,你总是在干活,干活,干活,你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每天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都是一样的流程:我们怎么把10兰特变成20兰特?怎么把20变成50?怎么把50变成100?到了晚上,我们就把赚了的钱花在吃上,或许还有啤酒上,然后回家,第二天回来再重复:我们怎么把10变成20?怎么把20变成50?忙忙碌碌一整天,才能把钱翻倍。你得走来走去,到处晃悠,不停思考。你得找到这个人,跟那个人搭个话,再想办法认识认识那个人。很多时候,一天忙到最后,我们手上一分钱都不会剩下,但却总觉得自己赚了挺多。
(非正规经济)
街区的生活压力小,日子可以过得很舒适。你脑子里想的都是得过且过,所以也不必问自己什么大问题,譬如,我是谁?我应该在哪里?我做的足够与否?在街区里,你可以是一个40岁的老男人,住在自己妈妈房子里,四处向人借钱过活,也没人会看不起你。你在街区里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因为总有人比你更失败,让你感觉自己也不用再怎么努力,因为你身边最成功的人也没有比你成功多少。这让你活在一种了无生机的状态里,可以一动不动。
街区里也有着很强的社区感。每个人认识每个人,从瘾君子到警察,都互相认识。人们会互相帮助。如果某个妈妈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去做。标准句型是“我可以劳烦你吗”,就好像所有人都是你妈妈,你是所有人的孩子一样。
住在街区里,最重要的事是学会分享。你不能一个人闷声发财。你有钱?那你为什么不帮助别人?邻居里哪个奶奶需要帮忙,所有人都会来伸出援手。你要是去买啤酒,就得给所有人都买上,四处分发。每个人都需要了解你获得的成就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回馈给社区,否则你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街区有种吸引力,它永远不会将你落下,也永远不会让你离开。因为你一旦决定离开,你就冒犯了这个生你养你、塑造了你、永不会背叛你的地方。这个地方会对你加倍奉还。
但一旦你在街区的生活变得顺心遂意,那你就该离开了。因为街区会将你拖下深渊,它总有办法,总会有某个家伙偷了东西后,把东西扔在你的车里,结果被警察找到。你不能留下来,你以为你可以,甚至开始想要做更多好事,把你的街区朋友带到某个高级俱乐部玩,但不一会儿,你身边人就打起架来,你的朋友掏出了枪,有人中了弹,而你留在原地,一头雾水:“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是发生了街区里会发生的事。
看着那些照片,我想起了我的家庭照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心里想,我偷的不是相机,而是某个人的回忆,我偷了属于某个人的一部分生活。
在我们生活着的世界里,我们完全看不到自己做的事情会对他人造成什么影响,因为我们并不住在同一个地方。如果一个投资银行家和那个借了次级房贷的人住在一起的话,那投资银行家估计会不忍心从贷款人手里大肆捞钱。如果我们能够看到彼此的痛苦,彼此同情对方的处境的话,我们从一开始可能就不会去犯罪了。
我选择活在那个世界里,但我并不来自那个世界。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家伙。我身在其中,一天又一天地过着,貌似和所有人一样,但不同的是,在意识深处,我明白我有其他选择。我可以离开。他们不行。
第十七章 这个世界并不爱你
(这个世界并不爱你)
她并不是讨厌他们本人,她讨厌的是他们身上所代表的东西。“你和那些男孩惹了那么多麻烦,”她会说,“你必须要留意自己周围都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他们会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她最痛恨街区的地方是,街区不会给我进步的动力。她希望我可以和读大学的表兄一起玩。
你的性格是不会坐在原地,让你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都超过你的。如果你在一个积极进步的环境里,你也会变成积极进步的人。我一直跟你说你要改变你的生活,你就是不听。
很多黑人父母真的是这么做的,不给孩子付保释金,不请律师——这是“严厉的爱”的终极形式。但可惜,这种手段并不太行得通,因为你恰恰在孩子最需要爱的时候,给了他“严厉的爱”。你想给他个教训,但这个教训却让他付出了后半生的代价。
警察开始问他一连串的问题,但是这个家伙只是不断摇头,说他听不懂。警察说的是祖鲁语,绿巨人说的是聪加语。黑人与黑人面对面交流,却像鸡同鸭讲——又是巴别塔。在南非,很少人会说聪加语,但是我的继父是聪加人,因此耳濡目染,我也学了一些。
纳尔逊·曼德拉曾经说:“如果你用一个人听得懂的语言与他交流,他会记在脑子里;如果你用他自己的语言与他交流,他会记在心里。”他说得太对了。如果你努力去说另一个人的语言,哪怕只是简单不成句的短语词组,在他眼里,你也是在说:“我明白你身上具有与我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身份象征。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从未在人生中感到如此大的恐惧。但是我依然要选。因为种族主义在这里,你必须要选边站队。你可以说你不要选,但最终生活会强迫你选。
她说,“但是你忘了,我之所以要那样管你、约束你,是因为我爱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的前提。如果我不惩罚你,这个世界会给你更糟的惩罚。这个世界并不爱你。如果警察抓了你,警察并不爱你。我打你的时候,我是在试图救你。他们打你的时候,他们是要杀了你。”
(爱是最大的保护伞,在爱的保护下,才有时间成长和思考。)
第十八章 我母亲的人生
那就是我妈妈。她不对抗体制,她嘲讽体制。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那时我才九岁,仍然以为警察都是好人。你有了麻烦,你去叫警察,那些人会一路闪着红蓝警灯,救你于水火之中。但是那天,我记得我站在那里,看着我妈妈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样子,因为这些警察不肯帮她。这时我才意识到,警察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形象。他们首先是男人,其次才是警察。
那是我最痛恨的一段人生——整夜干活,睡在车里,早晨醒来,在清洁工的水槽里洗澡,在一个小铁盆里刷牙,对着丰田车的后视镜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穿衣服,尽量避免油污沾到校服上——这样的话,学校里的同学就不会发现我住在汽修厂。唉,我实在太痛恨那段日子了。我痛恨车。我痛恨睡在车里。我痛恨修车。我痛恨总把手弄脏。我痛恨吃虫子。我痛恨那时的一切。
我不恨我妈妈,搞笑的是,我甚至不恨亚伯。因为我看到每个人都在努力工作。起初,我并不知道是在经营层面上出的问题让我们生活如此困难,我只以为是暂时的困难期,过去就好了。但是后来我才开始明白,为什么我们的生意一直在亏钱。因为我经常出去帮亚伯买配件,所以逐渐发现他自己去买的时候,其实都是赊账,而配件商卖给他的价格高得离谱。债务逐渐拖垮了厂子,但是亚伯从不还债,还把赚来的那点儿钱都买酒喝了。他是个技术超群的机师,但也是极其糟糕的生意人。
尽管她在开玩笑,我还是能感觉出来,她之所以不打安德鲁,是因为她的心理发生了真实的变化,学到了教训,而且说来也奇怪,这个教训竟然还是从我身上学到的。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并非暴力,而是爱。爱是有创造力的行为。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为他创造出了一个新世界。我妈就是那样对我的,然后我用我所有获得的进步,所有学到的知识,回过头来为她创造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给她提供了崭新的视角。从那儿以后,她再也没对自己的孩子动过手。
(!!!!!)
于是我就那么做了。我走了,再没有打电话回家,再没有回家看过她。以撒来了,我走了。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不能和我做一样的事:离开。只要离开。只要他妈的离开就行。
她从来不让我觉得我们是受害者。但我们就是受害者。我、她、安德鲁和以撒,我们是种族隔离的受害者、家暴的受害者。但她从来不让我那么想,于是我也不会这么去看待她的人生。为了取悦亚伯,把我父亲从我们的生活中剔除出去,是她的选择。支持亚伯的修车行,是她的选择。以撒,是她的选择。她能挣钱,他不能。她并非依附于丈夫身上的女人。所以在我心中,她才应该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我哭并非出于悲伤,也不是在发泄,更不是在为自己伤心,而是在表达一种原始的伤痛,因为我的身体无法通过其他形式表达,所以我只能痛哭。她是我的妈妈,她是我的队友,从来都是我们两个人,是我和她在对抗整个世界。当安德鲁说出“朝她的头开了一枪”时,我碎成了两半。
“不会的,宝贝。宝贝,别哭了。特雷弗。特雷弗,听着。听我说。听着。”
“什么?”我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不断滑落。
“我的孩子,你要看到好的一面。”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好的一面’?妈妈,你被子弹爆了头。这还有好的一面?”
“当然有了。从现在起,你就正式成了这个家里最好看的人。”
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哈哈大笑起来。尽管我还在泪流不止,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歇斯底里地笑。我们坐在一起,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我的母亲和她的儿子,我们像以前那样一起放声大笑,在那个明媚而阳光灿烂的美丽日子里,在重症监护病房中,为我们经历的这一切放声大笑。
直到今天,也没人能够解释发生的一切。就连警察都不明白。因为那把枪不是不能用。它开过一枪,然后开不了了,然后又开了最后一枪。任何懂一点儿枪支的人都会告诉你,一支9毫米口径的手枪绝对不会像那把枪那样哑火。但是在犯罪现场,警察在车道上用粉笔画了很多小圈,都是亚伯开枪后散落的弹壳,而在他在我妈身旁站立的那个位置上,掉着的是四颗完好无损子弹——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妈妈的医院账单总共是5万兰特。在她出院的那天,我付清了全款。那四天我们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家庭成员陆陆续续地来探视她,聊天说话,大笑大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我唠叨着说起了这一周过得有多么疯狂。
“哦,我有保险啊,”她说。
“你有?”
“是啊。耶稣。”
她笑起来,说:“你说得对。他是没来,但他赐给了我一个可以帮我付这笔账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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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摘:《天生有罪》
文章作者:arlmy
发布时间:2025-05-30
最后更新:2025-05-30
原始链接:http://z.arlmy.me/posts/Note/Note_TrevorNoah_BornACr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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