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因为理查的声音变了！

具体点说，是呼噜声变了，一定变了！理查的呼噜声里低沉的杂音，本是能带我入眠的完美白噪音，现在混入了周期出现的尖厉电流声，常常在新电路安装后出现，虽极细微，但在夜晚却格外清晰可辨。这几日我一度失眠，严重误工，这下终于找到原因！

但是从外表上，我看不出理查有任何变化。

渐渐，我开始觉得，面前的理查是全新的。但，没有迹象能表明它的崭新。新理查的所有动作都仍旧流畅，它也仍旧活泼，逗猫棒对它仍然有效，它也仍会在玩耍几分钟后张开嘴呼喘连连，都一如从前。

我试图寻找其他证据。

几天后最终找到的，是我六个月的消费记录。在发现新理查之前的六个月，我每个月都有一笔名目是宠物维护费的支出，金额是一百二十镍币。然而这六个月，我的月账单总额却并无明显波动，其他的消费统统打折，留出了这一百二十镍币支出的空间。

我免费换了一只新宠物？那只老机械猫理查，收走它，又有什么用呢？

我虽动过丢弃它的念头，原因复杂。有时我觉得，生命都应有寿命，有存世的期限，若是一辈子被理查陪伴下去，我会有种我也能永生的错觉。

我不能永生。作为一个五十岁的人类，我仍需担忧自己的终点。

新理查以过去的姿势，坐在我脚边，若无其事舔着后腿。我甚至觉得惶恐。难以置信，它就这样永远也不会死掉或者离去吗？但我心里却开始出现一种新情绪，一种，怎么形容呢，一种眷恋，是的，我忽然眷恋起老理查，和它一起的日子，一切与面前这只伪装者理查无关的记忆。

又想到，会不会有老老理查。

这念头惊得我站了起来。

朦胧中记起十几年前也有过的一次失眠经历。于是起身查日志，提示需要输入那时的日志密码。我……记不起来……。以前有过一个记录密码的本子，但已经在《禁纸条例》生效后被收缴了。一次次提示，密码错误，被梗在原地。

是吧，有人笃定我会忘掉这一切的？

这只新理查总会一天天、一点点替换掉我对老理查们的记忆。最终，我只是在与理查生活，无需知道他是理查几世。

妈的，我想换一只狗来养。

“给我接一下卡莱达星的服务中心。”
“好的。83397。”
“您好，83397，有什么问题？”
“我不想养猫了，我想养一只狗。”
“现在这只 C55-747497 有什么问题吗？”
“它是只猫，我想养只狗。”
“好的，您的意思是想换一只 D 型宠物机器人吗？”
“是。”
“好的，那么您需要一次性缴纳一千五百镍币，D 型机器人会在六个月后送达。”
“有没有现成的？我这只 C 型怎么处理？”
“您可以与其他人交换。不过，本星居住区内目前没有可供交换的 D 型机器人。”
“可我不想要这只 C 型了。”
“不可以的先生，这只 C 型机器人现在还有十四年的生命期，在最后一年您才有权提交处死申请。”
“它又不是活的……”
“《宠物机器人豢养条例》及其执行细则，还有《机器人回收再利用法》都…………”
“行了，不用了…算了……”
“再见。”

机器从什么时候开始与生命等同的？还他妈生命期。我在心里嘀咕。

新理查回头看了我一眼。

呵，鬼知道它又安装了什么新式感应器。地球上那些家伙的贪婪永不止歇。我这样的人从离开地球的一刻起，就已经没有自由和尊严了。看我的名字，83397，只有末尾这个 7 是我可以决定的。薪资没多少结余。一千五百镍币买只狗，起码要攒五年生活费。

有人知道我付不起。

所有费用都由卡莱达星系贸易公司代为扣缴，其他结余要在解除合同时才能统一提取。二十年后，当我回到地球时，才能拿到两百万的镍币，换成地球货币，再到可以养老的星球安养余生。

漂泊的五十年，陪伴我的也就只有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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