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吝于言说,而近来又经常感觉到深渊,“自己试图讲明的事”与“期待听者能够理解”之间的深渊,难于提笔亦是因为如此。最后导致频频失语。

近来头脑中最常出现的词,是“建构性”。它是潜意识给出的,是解决失语问题的良方。可它也一直处于失语的状态里、感到深渊,一面是“现实的极度复杂”,一面是“若要开始就要背负的极大风险”。想要改变,就只能选择一边。

我惊诧于琳琅满目的现实,和它琳琅满目之下的空无一物。悖论似的同时存在。寄存于前者的人,与能觉知悖论的人,比例总随着时代剧烈变化。愈发琳琅满目的城市,越来越多的人诞生于此,浸润于此,一切谎言都因其“可见”而被认作现实。

问题就出在“显而易见”上,这是琳琅满目的虚像,表面的世界。有内里的世界吗?有。但这里没有暗流涌动,只有空无一物。

要胆敢面对空无一物的现实,建构性这个词才能开始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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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虽在用(物质的或思想的)工具武装自己,来控制或消除未知,而同时,人也正“接受”工具的统御。工具本不过是可选项,统统不过是具化了的行动和行为。现成的工具唯一所能传递的,是人对旧现实的解答。然而新现实并不会照着旧现实的样子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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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来越感到个人空间之有限,太多事情只能由群体继承、传递。

在小的村镇里,鞋匠的儿子仍是鞋匠,老师的孩子仍是老师,以职业或姓氏的形式一直延续下去,似乎不曾变化,仿若时间停止。村镇这个词,成了被建构出的外壳,它维持着内部的多样性。

眼下呢?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增加了一层流动性。人聚集在城市中,从出生起就与复杂的现实相处,位置不再给定,要在流变中找寻,人变得更常与陌生人合作,然后建构出更多的小群体,以及更多的外壳,来收纳多样性。人们依旧在壳里达成范围性的共识。

近来常常质疑文字(不是语言),因为是文字让壳有了实体。而壳本应是鲜活的,没有界限,没有框定,一旦它被解读、被固化(百科、词典、教材)、被确定了名字,壳当即便死了。几乎失去再现、复归的可能。壳是载体,不是实存。“非物质文化遗产”一定要有人作为介质来传承,一切能够界定为遗产的行动、行为、形式,只有活体才能确证其存在,而不是徒有其名。

可惜,我们正生活在充斥着“死亡的壳”的现实里。死壳是极其脆弱的,因为它早已空无一物。

我想看见,有人打破、重组这样的层层已死的壳。重新定义这些词语、概念,让它们重新鲜活起来。

原本丰富多样的可能性(也可以是传统,或者遗产),最后若只凝结出或单一、或唯二的范式,这才是人类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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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英雄都是有强大生命力的人,有能力独行,有能力打破,有能力重组,有赌上一切的勇气。是小部分的人,承担起了所有人的未来。这是一切历史的戏码:少数改变多数。在这里说些残忍的话,就让愚蠢的多数继续保持愚蠢吧。

稳定与稳定之间,是建构,是连接,是打破,是危险。

隐隐有种感觉,似乎一切位于“中间”的介质都应极小、极少、极细微,甚至只是一根细细的索。只能用这细细的索,跨越深渊。这即是真的现实,重新开始的现实,要看清脚下的深渊,要奋力架起索道。

新世界里,连接者、组合者、建构者,在深渊上架起这细细的索的人,才能承担起“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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