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弯淡黄的曲折,锈著在地上。是生命被瓜分后残余下皮的痕迹,业已干涸,微微渗进水泥砖里,呈现出了标本的形态。近旁,是失色的叶、失水的花瓣残片、燃烧着的烟屁股,还有裂了痕的石子。
只这曲折停止了变化。

最后一天,生命还在这躯壳里时,急雨直直下过,生命伴着节奏,从泥地里挣扎着长出来,怎样到的水泥地面,已不可考。生命开始了一场主动的行刑。
这里的地面,远不如土壤那般温柔、多情。起初有熟悉的水,表面湿润,当周围迅速干燥,触感愈发不熟悉起来,行进也愈发费力,生命又开始挣扎。生命中没有回退的选项,向上,向前,向左,向右,行进是唯一的本能。
靠着满身的力量伸展躯体,征集细胞内的气力,每一次伸展都大步迈向生命的终点,生命从不在意力竭,随时有向死的恳切。

终于抵达终点,契约的终点,生命如约离开。躯体定格。定格成为艺术品,微缩的拉奥孔,被脚步声路过,没有得到一次驻足。

蚂蚁搬家回来,绕着看、试着搬,叫来伙伴也搬不走,让给细菌。曝晒下,菌旺盛地繁殖起来,生命看着躯体,初变得肿胀,又消瘦下去。像那只烧尽的烟屁股。
云把太阳驱走了,与风共舞,又落雨,身体又润湿,迎来了新寄主,躯体在水里又活过来似地鲜活着,重新点燃了颜色,重又燃烧起来。被滴落的雨刺激,被掉落的枝叶捶打。一只蝉掉在旁边,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契约终止、鸣叫中止。又一只被榨干的贝多芬。

太阳归来,躯体又被曝晒,终于瘫软下来。生命也不再远观,转头,与水和菌一同离去了。皮肤、系统、器官,坍作层叠的纸片,生命和躯体的褶皱,都已分辨不出。
只剩下淡淡的黄,最后一道锈蚀的工艺,最为耗时。时间的签名。

仅四天的展期里,发现它的观众有:夜的蒙尘、狗鼻子、蝉的魂、购物袋里的红薯、两颗葡萄,还有,孩子的眼睛和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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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70912 Arlmy 创建
  • 170914 Arlmy 写作完成
    • Tips:死在水泥路上的蚯蚓。被灭绝,不自知,悲伤是人赋予的。